我的秦俑同學

作者：林耀堂 摘自聯合報

大陸的秦俑來台展示期間 ，我常看著報章雜誌的報導每當看到秦俑照片，總讓我想起初中時代的同學 L君，在我印象中依然清晰的那張臉，就跟某一尊秦俑長得一模一樣哩。
一九六一年時我讀初中二年級，在這所中部知名的教會學校裡，用斯巴達式的嚴格教育來管教學生，且是一般中產階級的家長們都樂於接受的。

這天，擔任學藝股長的我，因老師的叮囑，在第二節下課跟著他，到辦公室去取回作文簿發給同學。離開辦公室時，我督見同學 L君的簿子依然留在老師桌上。老師要我叫 L君在第三節下課時去辦公室一趟。
第四節上課後五分鐘了，手中握著作文簿，另一手卻摀著臉頰的 L君才走進教室，坐在他左後方的我，上課時一直分心注視著他左臉頰那明顯的五爪印痕。
第四節下課後，我忍不住好奇心，帶到大伙都離開教室用餐去了，就偷偷去翻閱 L君的作文簿， L君的那篇文章，時隔四十年了，依然在我腦中留有印象。

不甚端整的毛筆字，寫的是...........（秋天）一陣無力的風，送下了幾片黃葉，秋天來了，大家的門都半閉著，連棺材店也半閉著，只差沒貼白紙條，人們走向招著手的妓女。公共場所都是一些穿黑袍的老頭兒，見了面點點頭，因為他們沒有力量舉起手。父親生意失敗了，整天都在家裡，媽媽嘮嘮叨叨向小狗一般地跳來跳去，說得都是像老師們所說的屁話。

烏鴉叫了幾聲就回去，因為沒有反應。國旗半升著，偉人死了，秋天只有短短的三個月，人們閉上眼過了九十天。

秋天，作文也是短短的幾句話。

中年的我回想起那篇作文，每每忍不住笑出聲來。五十歲的我回頭去看，在十五、六歲的青澀歲月裡，在嚴格的教育管制體制下， L君那壓抑的情思，其實表達的很淋漓盡致。從事教職半輩子的我，看過現今各式各樣的學子百態，有時回想起來，仍覺得 L君那一巴掌，受的真是有些冤枉。